有人去过北京中科医院 https://baike.baidu.com/item/北京中科白癜风医院/9728824 杨潇步履不停原创肖恩凤凰网读书
“人生苦短,像个少年一样投入吧,体验吧,燃烧吧,纵身一跃吧,哪怕你改变不了什么,哪怕你一点儿都不重要。”
杨潇,作家,代表作《重走:在公路、河流和驿道上寻找西南联大》
一、子弟
“李焕英!”“喊什么呢,小王八蛋。”电影《你好,李焕英》里,贾小玲穿越回自己出生的前一年,即年,重遇了妈妈李焕英,彼时她是胜利化工厂打铁车间的一名女工。
八零后作家杨潇,与电影内外的贾小玲同岁,生于与取景地不算远的湖南衡阳。倘若划破时空,这两个看似不搭边儿的人,兴许也能建立起交情,因他们有一个共同身份:厂矿子弟。
《你好,李焕英》剧照
在国家“三线建设”工程里,湖南地处二、三线之间,年拔地而起的国营厂,为军事战略输送原子弹生产材料。外公、姑姑、妈妈都是厂矿工人,身为第三代子弟,杨潇解释起“醇化”、钢瓶质检和辐射监测工作也不含糊。重工业制造把数道程序切割成段,上承下至,一步步一环环,牵连着大时代的安全感与荣耀,也扣紧父辈的腰包、粮票、孩子,和全部的生活。
豆瓣“厂矿子弟”小组里有一个帖子,号称汇集“最全军工企业代号”,从厂列到厂。杨潇家所在的厂矿是二开头,对外称“新华材料厂”。有那么段日子,在厂里上班儿,腰杆兴许比百年前的族长白嘉轩还直挺,还有人家里添置了单车、缝纫机、电话,倒映在中国东北角的另一个镜像里,是六名前钢厂工人哼着《心恋》,去偷一架钢琴。
《钢的琴》剧照
脱口秀演员李诞也是厂矿子弟,不同于他的“集体生活一天三遍号”,杨潇印象里的厂矿特色,不在人群密度,而是某种杂糅感。譬如外公外婆家的单元楼,住着上海人、东北人、湖北人、河南人,口音各异,本地人也不说方言。还有小孩子眼里的“全世界”——相比普通单位,厂矿更接近一个自给自足的小社会,从家属院到子弟学校,从商店、书店到灯光球场、工人俱乐部,生活设施完备,文娱活动也丰富,“是周边农村和市区小孩都没办法想像的,有一种自豪感”。
很多年后,杨潇认识了一个词——“飞地”(Enclave),它带着陌生化的地缘意味,成为成年子弟对家乡厂矿的新注解。或许只有时间能回答时间。那些纠缠在一起、清浅的人际因缘,填不满这座临时存在的孤岛。孤岛深处是野坟,杨潇说,老人们聊起地下挖出的尸骨,分不清是哪一场战乱的遗骸。从这里长出来的生命也扑朔得紧,杨潇的初中同班同学有好几位已经离世,原因不一,脑癌、白血病,几乎验证着坊间的传闻:“我们厂人个子很高,有人开玩笑说是因为被辐射长大的,因为湖南人普遍比较矮。”
“孤岛”傍水而居,“岛民”随水流动。厂矿一侧是北流的湘江水,另一侧通京广铁路,幼年时,杨潇沿着一条铁路支线捉蝗虫,抬眼有火车载着重金属轰隆隆驶来,后来变成一批大人在火车站扎猛子“下海”。
《少年巴比伦》剧照
杨潇的父亲出走于年,奔赴深圳之春。高中时,杨潇南下探望父亲,紧盯着深南大道的花花绿绿,暗示自己“一定要考出去”——90年代国企效益下滑,厂矿里堆满衰败的迹象,没有什么比一双工人推开子女的手更迫切,因此除了奠定独子最早的阅读序列,还要不断给他“考出去”式的敲打。
如今,厂矿叙事附着在不同形态的创作里,若隐若现。在一张名为“厂矿子弟”的音乐专辑里,有首歌直接被命名为《与父辈不一样的活法》。反观杨潇,看不出反叛的少年心性,但他也在一篇文章里写过:“从小到大,眼看着父母这一代在必然性与偶然性间、在不如意与更不如意间挣扎,觉得‘控制’常常是人世间大多数痛苦的来源。因此也就格外渴望自由。”
自由的“代价”是他白白浪费掉50分,考到离家公里的天津。接下来是北京,然后是德国汉堡、美国剑桥,工作之余穿过大半个地球。父亲离世时,他人在威尼斯,往家赶的路上,一种道不明的情感也跟着远去了。
《我11》剧照
“我们这一代,尤其是70末80初这一代,都生活在不自知的假定里面,因为出生就是《明天会更好》,我们是听着这首歌长大的。”80年代生的厂矿子弟如今正处青壮年,今日即“明天”。这些年,杨潇感到世界加速前进,“好像所有的人都在拼命往车窗外扔东西,扔掉被这个时代认为过时的东西”。也许厂矿也是一种“过时”,是处于倒计时,终将在某一天、某一刻被彻底遗忘。
成为写作者后,杨潇第一个想写的就是厂矿。他和出版社编辑罗丹妮聊过,这些故事贯穿个人史、家族史、时代史,没有什么比亲自讲一讲更有意义。但回溯历史不如想象中容易,很多东西已经很难挖掘出来了。重新适应新环境的人,像某种热带植物,长出了柔软的芯、厚的叶和壳。
厂矿也在修枝减叶,再生长。前几年,杨潇家所在的老厂引入了一条生产线,俨然焕发又一春。每年冬天,他还会回到小时候的灯光球场,和新厂的工人大哥们一起打球。杨潇是小球高手,但排球不太行,就跟着学,反复练习。
说到这些,我以为他彻底放弃了书写计划。“不算放弃,”杨潇说,“也许以后还是要写。”
二、书生
新世纪的声音,一种是“轻松一下Windows98”,还有一种是“让无力者有力,让悲观者前行”。那时候凭借一份还算体面的薪水,和无价的感召力,“媒体能拿走最好的学生”。
《南方周末》1年元旦特刊
杨潇毕业于南开大学中文系,身上不少特质得益于母校的学术氛围。他记得当时的室友,大一上学期就在课本扉页上写:目标,博士生导师。“现在他已经是硕导了,”杨潇翻出手机里的老照片,“我们寝室六个人,出了两个大学教授。
千禧年的大学校园,是关心世界、辣评时政的思想高地。所以说起那年,杨潇念了一串自己常逛的论坛(BBS)名:清华大学水木清华、复旦大学日月光华、南京大学小百合、北大一塌糊涂……同样搅动人心的,还有各大论坛的当日话题榜,“类似于现在的热搜”。还有段时间,同城高校间为网大(netbig)论坛上各自的排名掐架,直接惹恼了一位南开老教授,他站在讲台上说:不管你上什么大学,如果不自我学习,都是一样。
很早尝到了媒介自由的味道,杨潇开始追赶小时候的梦——当记者,同时放弃了去复旦读研究生的机会。彼时他已进入复试名单,学校还打来过电话,后来他才知道,话筒对面的那个人,恰是当时在复旦任职、现在的中山大学传媒名师张志安。
媒体在他身上制造了不少巧合。杨潇深深记得,他去新华社面试那天是年11月11日,《新京报》创刊日。“现在好难想像这种画面,去体制面试的毕业生,人手一份《新京报》。我还记得头版是克林顿拥抱艾滋男孩的照片,二条是袁凌写的调查报告,SARS后骨坏死患者调查。”
《新京报》创刊号
曾经的新华社是一流新闻工作者的天地,也是人文学者、作家的居所,用杨潇的话说,“很多缝隙里面藏了很多有意思的人”,譬如科幻作家韩松、《城记》的作者王军。
后来到了《南方人物周刊》,周围的人更“奇怪”,杨潇一本正经地总结为“具有生物多样性”。这里有人“敏感”,有人“闷骚”,好在大家都按照原本的样子生长,以至于后来团队解离,不同的人也走入了完全不同的轨道:吴虹飞是歌手,易立竞登上综艺舞台,刘子超成为旅行作家,林珊珊和杜强创业内容公司……
媒体人的性情也与媒体气质有关。如果说《南方人物周刊》充满书生意气,《南方周末》里就是腥风血雨,记者们会为一篇稿子拍桌大吵,在站内论坛把对方骂得狗血淋头。作家李海鹏曾任《南方周末》主笔,他笔下的老东家有另一个温柔的面向:“报社里有一点儿草莽气,一点家庭氛围,一点儿旧报馆的书生气”,“每个人都受惠于它的声望”,“当你得了月度好稿奖,评语就像你是最了不起的人类”。
“我们至今仍然觉得,那是个特别好的工作。”杨潇说起与前同事们的追忆。同样的感叹出自前《南方周末》记者、真实故事计划的创始人雷磊:我曾以为自己能干到退休。
时间太长,变故太多,很难描绘一群“最优秀的记者”离开的路径,但可以肯定的是,他们都记挂着同一件事:08年的汶川大地震。杨潇的另一位朋友、四川籍作家李静睿当过八年记者,在那一年遇到了巨大的精神危机,“人生似乎从此划出一条清晰界限”。直到现在,提起那份“最好的职业”,她仍自我判决为“逃兵”,“躲在虚构后面,躲在了时代后面”。
汶川地震纪念碑
从废墟走出来的杨潇,说起当年采访过、现在已经30岁了的北川孩子,心会“软一下”。用以抵抗时间的办法,是写下去。从杨永信13号室事件、芮成钢案,到昂山素季获释,再到北京唐家岭“蚁族”,他一路勘探、记录,用肉身锤炼记忆,引发共鸣,也收到了一些回响。年,杨潇带着“新闻学界的最高荣誉”——哈佛尼曼学者的身份,前往美国进修。哈佛的精英式教育,磨去他身上一层对管理学的成见,回到北京后,当上了《时尚先生》杂志副主编。
时尚杂志,一线明星、国际大牌和市场红利的代名词,但在一个自认不擅长管理的写作者看来,是事无巨细的忙碌、文字服膺于“大片”和永远摸不准的读者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