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澎湃新闻
原标题：我在纽约丨盛夏疫情中的“寒冬”：百年小报关闭新闻编辑室
作者：澎湃新闻特约撰稿徐晓飞
手机一声震动，打破了艾莉兹·马努基安（ElizeManoukian）原本平静的午后。这天是周三，工作日。马努基安是纽约著名市井小报《纽约每日新闻》的实习记者，她每天的工作从下午1点开始。一般也就是在每天的那个时候，编辑潮水般的指示会涌进她的收件箱。不过，这天下午1点她在收件箱里却看到了一个陌生的名字以及一个奇怪的标题：关于纽约广场4号办公室的最新消息。
邮件的内容让马努基安一下子呆住了：《纽约每日新闻》的母公司决定关闭报纸在哈顿下城的新闻编辑室。这天是8月12日。年创刊的《纽约每日新闻》，刚刚跨过百年的门槛，就在这天成了一份没有编辑室的报纸。
在过去一个世纪里，《纽约每日新闻》也算是美国新闻界一块响当当的招牌，甚至一度是全美发行量最大的报纸。年经典的电影《超人》中，超人工作的《星球日报》内景就是在《纽约每日新闻》当时的新闻编辑室里拍摄的。虽说是一份小报，但这并不代表《纽约每日新闻》只报道吸引眼球的娱乐八卦新闻。该报曾经11度拿下代表美国新闻界最高荣誉的普利策奖。最近的一次是年，《纽约每日新闻》与非盈利性调查新闻组织ProPublica共同拿下当年公共服务领域的普利策奖，内容是揭露纽约警察如何滥用清理租客令驱赶少数族裔。
不过，进入新世纪以来，纸媒的衰落是大趋势，《纽约每日新闻》也是如此。年，因为发行量的逐年下滑，负债累累的《纽约每日新闻》被以1美元的低价卖给了《芝加哥论坛报》的出版发行商论坛出版社。自从疫情暴发以来，全美的纸媒生存环境更是雪上加霜。《纽约每日新闻》这次宣布关闭办公室，让美国的许多媒体以及从业人员有了唇亡齿寒之感。
位于曼哈顿下城的纽约广场4号在今年10月30日之后将摘下《纽约每日新闻》的牌子。作者供图
疫情之下，编辑室热闹不再
马努基安是今年夏天入职《纽约每日新闻》的，那时疫情已经暴发，整个纽约都转为在家远程办公。因此，当她去办入职手续，领取自己的电脑时，采编室里大部分的桌子都已经空了。所以，她其实从来没有见过新闻编辑室里人来人往、热热闹闹的景象。不过，就算如此，第一次进入到报社的新闻编辑室时，她还是感慨万千。
“那是个巨大的空间，有许多的办公桌，”马努基安回忆到，“你完全可以想象的出来，在疫情之前，这里每时每刻都会有多个记者在穿梭忙碌。”
但是，因为疫情在纽约肆虐了一整个夏天，因此马努基安一直没能看到新闻编辑室重归热闹。事实上，她在一整个夏天里也就来过编辑室4次。记者的工作本来就主要是四处跑新闻，在办公室坐着的时候不多。而整个报社转入在家办公之后，她和编辑的沟通主要都是通过邮件实现的，也就更加不需要来办公室了。这也是报社母公司在发给所有员工的邮件中提到的理由：“疫情使我们在年内都无法安全地返回办公室办公，因此在继续检视员工需求的同时，我们决定不关闭这间办公室。我们依旧可以保证业务正常进行。”
不过，在马努基安看来，远程办公的体验并不能说是让人十分满意。报社的新闻编辑室并不只是提供一张桌子一把椅子的单纯的办公空间。这里更像是一个大家一起互相学习的场所。每个编辑和记者都有各自熟悉的领域，也有各自的人脉。本来大家都在一个地方办公，当有人遇到不熟悉的领域和话题有什么疑问时，喊一声也许就有人能给出答案。现在所有人都在家办公之后，产生了许多的不便。原本几秒钟就能完成的事情，现在都变成发邮件才能解决，时间被大大地拉长。本来需要一群记者编辑坐在一起做的选题会，以及之后各种选题的打磨，现在都需要通过邮件来进行，说不上方便。她还是更怀念之前编辑们都坐在办公室里的时候。
同时，新闻编辑室本身对于报社员工来说所代表的含义，是许多外人难以理解的。收到母公司决定撤销办公室的决定之后，《纽约每日新闻》的许多员工们都表示一下子难以接受。金洁·奥蒂斯（GingerOtis）是一个老记者了。她在年搬来纽约的时候，兜里只有50美元，只能借宿在朋友家的沙发上。就是从这样的低点开始，她从自由撰稿人做起，一步步搭起了自己的新闻事业。年，她以记者以及专栏作家的身份加入了《纽约每日新闻》。在奥蒂斯看来，新闻编辑室是判断一个记者成就的标尺之一：当她摆脱自由撰稿人的身份，第一次被报社雇佣为全职记者，在新闻编辑室里拥有了自己的办公桌时，她才算是成功了。在收到决定撤销办公室的邮件之后，奥蒂斯跟她手下的新人记者，马努基安，谈起了自己的感受。
“现在（远程办公之后）不一样了，大家都是各自在不知道哪个角落里，为一份行将入土的报纸工作。”回忆起奥蒂斯的这番话，马努基安感受到了一丝悲凉。
疫情加剧纸媒寒冬，各家媒体唇亡齿寒
《纽约每日新闻》不是此次疫情中第一个经历风波的报社。自从疫情暴发以来，全美各大传统媒体，上至《洛杉矶时报》或是《大西洋》杂志这样的全国性媒体，下到各地的地方报纸，因为收入下降而被迫裁员、停薪、甚至直接关门的并不鲜见。疫情带来的经济收缩使广告收入减少，加剧了媒体行业的经济寒冬。《纽约每日新闻》的母公司论坛出版社集团也不例外。根据8月5日发布的论坛出版社集团年第二季度财报，集团该季度营收同比下跌了26.3%。其中最主要的因素就是因为集团的广告收入同比直接腰斩。不出所料，第二季度论坛出版社集团以亏损告终。
因此，论坛出版社集团的董事会想要开源节流，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情。但是为了节省开支，直接关闭《纽约每日新闻》的新闻编辑室，还是让其他媒体同行们有些惊讶。在当天晚些时候，《纽约每日新闻》的母公司论坛出版社集团还宣布将关闭旗下另外5家报社的新闻编辑室。媒体审计联盟的数据显示，年《纽约每日新闻》是全美发行量第18大的报纸。这样一家报社，都被逼到了关闭新闻编辑室的地步，这让许多其他报社的记者们有了唇亡齿寒之感。
虽然据《纽约时报》报道，此次新闻编辑室的关闭只是暂时的。论坛出版社集团计划在疫情减轻之后找另一个面积更小，租金更低的地方重开编辑室。但是，许多记者们依旧对未来充满担忧。
消息公布之后，马努基安在跑新闻的时候遇到了同城竞争对手《纽约邮报》的记者阿列克斯·泰勒（AlexTaylor）。虽是竞争对手，但是泰勒对《纽约每日新闻》的遭遇还是深表同情。
“一家没有编辑室的报社，算哪门子的报社啊？”泰勒感慨到，“《纽约每日新闻》完了。”
“下一个就轮到我们了。”
（作者毕业于哥伦比亚大学新闻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