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意念将煮熟的鸡蛋返生，甚至孵出小鸡？
最近，一篇刊登在《写真地理》期刊上的论文引发轩然大波。面对公众质疑，论文作者致歉称，本来不打算发表，但对方收费很便宜就发表了。4月27日，吉林省新闻出版局对《写真地理》做出停刊整顿处理。
那么，“熟蛋返生”的闹剧是孤例吗？还有多少花钱就能发表的期刊？
《法治日报》记者调查发现，论文代写代发已经形成一个地下产业，以论文买卖商家为核心，写手、代理、期刊等形成了一条完整的利益链条。因缺乏有效规制手段，这个灰色空间正在滋生败坏学术风气的“*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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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要整顿喽……”
看到“熟蛋返生”论文闹出这么大动静，一位自称是“组稿编辑”的商家在朋友圈发了一个“撇嘴”的表情。
这位商家自称专收医学方向的论文，手里有《中国药业》《中医学报》《东方药膳》等近30家核心期刊和普通期刊的发表渠道，全部明码标价，可以安排代发，甚至代写。
这样的商家不在少数，记者在网络平台输入“论文”“论文发表”等关键词，可以搜索到大量提供代写代发论文服务的网站和商家，有的声称“万种杂志，只做正刊”，有的声称“普刊、毕设、核心应有尽有，价格优惠”……这些商家的代理范围几乎涵盖了各种学科，不同的文章字数、发表时间、刊物等级、收录网站，收费不同，价格从几百元到几万元不等。
某商家提供的价格表部分截图
记者以发表论文为由联系了多个商家。一家论文代发公司介绍，省级期刊《科技经济市场》，字符收费元；而北大核心期刊《商业经济研究》，大概在4万元或5万元左右；如果代写，省级加元写作费，国家级加元写作费。
另一个专供硕博毕业论文代写代发的商家称，普刊元至2万元不等，核心期刊6万元至9万元不等，“越急越贵”。为了证明实力，其朋友圈发表了很多论文代写的聊天记录，同时还转让已经写好的文章，声称“江湖救急”。
虽然各家的收费和交易流程不尽相同，但对于投稿质量的要求却大体相似。有的商家称，“文章只要方向对，基本我这里直接审核的，就给你录用了”；有的商家称，文章只要求查重30%以内，“查重通过了，我们可以保证录用刊登的”；有的商家甚至许诺，稿子发过去，当天出录用通知。
只要花钱就能发表、写不出来还有人代写，现如今，发表论文变得像网购一样“轻松”。正是由于“来得容易”，一到“论文季”，代写代发生意就相当“火爆”。记者在电商平台看到，不少商家的月销记录都破百，评价栏里不少买家都留下了好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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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催生了论文代写代发市场？
众所周知，论文不但是学术评价的重要指标，而且是高校、医院等单位评职称、晋升、评奖以及学生毕业的必要条件。“论文成了很多人的‘硬通货’，发不了核心期刊，发几篇普刊，也能用来评职称、审项目，所以‘注水’问题就多了。”在上班族李女士看来，很多人或限于水平，或没有时间，巨大需求催生出这条无形的产业链。
一面是庞大的论文发表需求，一面是有限的学术期刊数量。21世纪教育研究院院长熊丙奇认为，“僧多粥少”，导致一些学术期刊以“居高临下”的姿态向作者索要版面费；还有很多期刊为了盈利将自己的版面外包，而代理商为赚取利益，向投稿者收取高额费用，并保证给钱就发，有的还会发展下线代理，层层代理将学术变成赚钱的工具，导致代写代发的现象日益严重。
在大量的需求和供给下，许多人把花钱找人发论文当成“惯例”，殊不知，这一行鱼龙混杂，一不小心就会落入陷阱。比如，有的商家忽悠人付预付款，付费后却并不提供服务；有的假冒核心期刊、“克隆”杂志；有的诈骗分子直接冒充商家骗取钱财……
年5月，江苏省泰州市公安局姜堰分局就捣毁一个以“买卖、代发论文”为由实施诈骗的犯罪团伙。据办案民警介绍，因为代写代发论文本身是不光彩的事，很多人发现被骗后，还是选择了“沉默”，犯罪团伙正是利用了这一心理，2年内疯狂作案余起，诈骗金额超过万元。
想走“捷径”，结果上当受骗，这无疑是给买卖论文者“上了一课”。而论文代写代发背后最大的危害，在很多人看来，还是败坏了学术风气，破坏了公平竞争的学术规则，使学术研究更见浮躁，产生大量没有学术价值的“垃圾”论文。
此次“熟蛋返生”奇葩论文遭舆论痛批，便是一个鲜明的例子。如此伪科学的论文花钱就能刊发，不少观点认为，《写真地理》的停刊整顿，不应该成为此事的终点，根除这背后的学术歪风，稳稳守住学术底线，才是更为关键的任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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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这事法律怎么看？围绕论文代写代发现象，有些问题还待厘清。
一
论文代写代发是否违法？
北京市盈科（广州）律师事务所律师吴晓琳认为，代写代发论文涉嫌违法。所谓代写，其实大多数是“枪手”代为抄袭，有的原封不动或者稍作调整复制他人的作品内容，有的相对“高级”一点，即“查重率”不高于30%。无论是哪种形式，都涉嫌侵犯相应作者、权利人对其创作的论文享有完整的著作权。“即便真的是代写者独创的论文，如牟利卖出，轻则属不当得利行为，重则涉嫌构成非法经营罪”。
对于花钱找人代写的买家来说，根据教育部颁布的《学位论文作假行为处理办法》第七条规定，学位申请人员的学位论文出现购买、由他人代写、剽窃或者伪造数据等作假情形的，学位授予单位可以取消其学位申请资格；已经获得学位的，学位授予单位可以依法撤销其学位，并注销学位证书。取消学位申请资格或者撤销学位的处理决定应当向社会公布。从做出处理决定之日起至少3年内，各学位授予单位不得再接受其学位申请。
对于代理商家来说，根据年印发的《关于进一步加强科研诚信建设的若干意见》，对从事学术论文买卖、代写代投以及伪造、虚构、篡改研究数据等违法违规活动的中介服务机构，市场监督管理、公安等部门应主动开展调查，严肃惩处。
如果不涉及代写、只是花钱找人代发论文，也不行吗？
年中国科学技术协会等部门发布的《发表学术论文“五不准”》中明确指出，不准由“第三方”代写论文，不准由“第三方”代投论文，不准由“第三方”对论文内容进行修改。
吴晓琳表示，虽然“五不准”中明令禁止代投论文，但对代投行为的处罚仍缺乏必要的法律法规依据，不足以对“第三方”产生威慑力，导致这种情况屡禁不止。应该看到，即便论文代投不存在造假、侵犯知识产权等问题，但它是论文代写、代修、买卖、有偿发表等灰色利益链上的关键环节，是滋生各种学术不端行为的重要因素，应当予以防范与治理。
“如果在代发过程中，不顾论文质量高低，审稿机制不把关，全凭花钱或关系发稿，那么，期刊编辑个人可能构成受贿行为；商家中介和期刊杂志社涉嫌非法经营行为，严重的构成非法经营罪。”吴晓琳表示。
三
不找第三方代发论文，正常向期刊杂志社投稿，是不是也要花钱？
吴晓琳认为，正常发表论文应该是不需要花钱的，也不需要给期刊杂志社交版面费。发表论文的作者，享有著作权中的收取稿酬的权利。收取版面费，与保护知识产权、著作权作者的立法初衷相违背。虽然没有法律层面的规制，但国家新闻出版总署年发布的《关于禁止收费约稿编印图书和期刊的通知》明确规定：任何出版单位不得以任何名义和手段向供稿个人和单位收取任何费用，一经发现，将严肃处理。
目前很多期刊都向作者收取版面费，但版面费的属性及合法性还存在争议。由于追逐功利和法律规范缺失，发展至今，其混乱的现状已异化出学术腐败、钱稿交易等问题。
四
如何管理“灰色地带”？
吴晓琳认为，应建立期刊版面费规制方面的法律法规，来遏制“各自为*”的状况。对于论文代写代发现象，需从法律层面明确相关主体的法律责任，强化执法检查和监督，坚决清除有偿发表论文的网站和广告等，并追究中介者以及有关期刊的法律责任，对违法行为加大惩罚力度。
熊丙奇认为，问题或许不在于版面费制度，而在于这套制度有没有相应的学术管理和评价机制。论文代写代发产业链，来自畸形的论文需求，如果没有这么大的论文发表需求、如果对期刊的评价完全按学术水准，那么，更多的期刊将努力维护自身的学术声誉，而不会把收取版面费作为生存发财之道，发表没有价值的“学术论文”。治理论文代写代发乱象，必须推进学术去行*化、去功利化，才能恢复学术生态，不给灰色交易留下空间。
（来源：法治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