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夏热播剧《小欢喜》将原著作者鲁引弓再次推到前台,近日记者赴杭州,在运河码头专访他,鲁引弓笑说,当年他在钱江晚报做文艺部主任时,曾与扬子晚报共同策划过一场很轰动的新千年跨年活动,正是从这个码头出发的。现在又在这里以作家身份接受扬子晚报采访,感觉很奇妙,因为从记者转型成了创作者。这些年他创作的《小别离》《小欢喜》等教育话题作品在社会上均引起强烈反响,“这个小系列是一棵礼物树,我会不断地往上挂’小饰物’,将它打造成一个独特的中国教育谱系IP。”
“小系列IP是一棵礼物树,也是送给人们的一颗糖”
鲁引弓的“中国教育四部曲”丛书包括了《小别离》《小舍得》《小欢喜》《小痛爱》,此系列小说聚焦“低龄留学潮”、“教育抢跑与教育生态”、“教育公平”、“爱的缺失与爱的教育”等教育话题,全景式再现中国目前的教育现状,旨在带领焦虑的中国家长们来一次放松的“深呼吸”。其中《小别离》《小欢喜》已先后改编成电视剧。
聊起不断在电视剧《小欢喜》出现的“南京大学天文系”时,鲁引弓笑说,也是巧了,其实他姐夫就是南京大学天文系毕业的,姐姐是南京大学哲学系研究生毕业,他那会常来南京探亲,对鼓楼校区一带都很熟,“当时我没在意,这是电视剧编剧加的,后来姐夫在硅谷的同事看了《小欢喜》还问我姐夫,是不是以他为原型。”
“在《小别离》火了后,我和上海柠萌影业就开始有意识打造’小系列’,所以接下来,大家还会不断看到董文洁和方圆这个家庭的故事。”鲁引弓告诉记者,往后的话可能写他们的孩子上大学了,也可能往前写,就是前传,他们的孩子上幼儿园或者小学等。所以这个全新IP将贯穿整个中国教育谱系,应该也是国内的第一个,“所以你看它像不像一棵礼物树?可以不断地往上挂东西,形成枝枝叉叉。”鲁引弓向记者透露了未来的计划,《小舍得》明年初开拍。
方圆和董文洁图片来自
电视剧小欢喜微博其实,鲁引弓更愿意说这个IP是一颗给中国家庭的糖,“而且这颗糖,我特别爱分发,这也是我多年媒体工作的一个感悟和总结。”
鲁引弓曾任钱江晚报副总编辑,那会每天的愿望就是能从当天的选题中找到一个温暖动人的好故事,把它放到头版,让每个读者感受到一份来自媒体的人文关怀,“社会节奏快,日常生活中人们常有焦虑,我由衷地觉察到他们需要温暖。所以,从那时起,我就希望我的文字能成为一颗安慰人心的糖。创作的小说能给读者带去温暖,也是我对文学功能的一种理解。”
当然了,鲁引弓也表示,教育是千家万户都焦虑的话题之一,教育现状能不能就此就发生大幅度变化呢?其实很难,“我希望我的这颗糖是一丝温柔,让我们通过阅读和讨论,而让教育获得多一点善良,多一点努力,同时少一些失控。”
做作家后反而更像记者了,常常去“卧底”寻找当下感
从媒体人转型为作家后,鲁引弓笑说,他现在反而更像记者,一旦感觉与当下有脱节,他就去“卧底”。
年,还是媒体人的鲁引弓写下了《小别离》,被影视公司迅速买走版权。年,他下定决心转变身份去圆创作梦,“随后,我就发现《小别离》其实是我的一个偶然,它调动了我之前的积累。整个社会在飞快往前,人的情感和价值模式在变,也就是说,你能提供给读者哪些他们还不知道的信息,哪些新的价值元素,而不仅仅是那些他们已懂了的东西。写着写着我就常常发现信息量不够,少了当下感,这时就需要去采访。比如写《小欢喜》,我就在北京、上海、杭州、宁波等地采访了几百个家长和学生。”
采访中鲁引弓多次跟记者说到“当下感”和“信息量”这两个关键词,以前他在媒体工作时,整天置身于人群中,信息源丰富,并且周围充溢着年轻人的话题和气息。而转变为作家后,写作时需要自己跟自己对话,需要闭关,否则无法静心,所以,矛盾的是,如果长时间封闭,对于写现实题材的作者来说,富有生活新质感的信息就会匮缺,尤其在这个急速转型的时代。那这个作品可能就缺乏当下感、信息量和共情能力,读者就无法产生代入感和好的阅读体验,这正是写作“静与动”的悖论。
如果在写作中感觉文字缺少了现实的质感,他就去公共场合感受生活中的人群和人气,如去CBD的咖啡馆坐坐,一边整理笔记,一边听邻座交谈。“写字楼里年轻人交谈的职场话题、职业困顿,是我们坐在家里编不出来的。举个例子,有次外面下着雨,两个销售小哥在说销售的辛苦,他们在相互劝慰说,做销售每天在外面跑,虽然累,但可以接触到很多人和很多事,不容易落伍,而坐办公室,虽然轻松一些,但容易闭塞。”这样的场景和只言片语,对鲁引弓有不少触动,这一代年轻人压力不小、生存不易但依然倔强、相互取暖的气息,他触摸到了。
今年5月起,他一有空就去一家大数据房产公司“卧底”,到现在已快半年,他说这个公司全是90后,“这些小朋友得知我是来听故事的,都很同情我,生怕我从他们这儿得不到太多料,写不出有意思的文。由于大家上班时都很忙,他们就中午约我跟他们一起去吃饭,听他们聊天,他们还告诉我,下午4点后是他们一天工作中最放松的时候,会讲讲笑话,没准有我想听的事。”鲁引弓说,只要你有好的交流方式,你会发现今天很多人都带着自己的故事,并且愿与你分享,这两天有一位“码农”跟他聊租房的事,聊着聊着,突然说“谢谢你,我说了这些,好过一些了。”他还认识一些中介小妹,为了找客户,杀入广场舞队伍,摸清了大妈们的房源,后来他写了小说《广场舞》,借广场舞剖析“阶层焦虑和隔阂”。再比如,他写作的地方在杭州一个有名的学区附近,每当写累了,他就去校门口,那边有很多接孩子的家长,“我就去听他们聊什么,明明都上中学了,家长为什么还来接?他们就告诉我,马路上突发情况多,甚至愿意接到高中,我就写了小说《放学路上》。其实你想想,孩子们在学校已经学习了那么长时间,出了校门当然想放松自由地飞一飞,但家长却要来接……这个小说也被影视公司买走了。”
所以鲁引弓并非只写教育话题,而是紧贴时代,挖掘当下人的生存状态——他的《爱情课》聚焦都市“剩女”现象;《姐是大叔》以传统哲学观照当代职场女性生存;《音乐会几种开法》讲述青年选择危机和心性困境……这些都是当代人最真实的体验,充满了现实的人生经验和思索,所以他的这种正面强攻社会热点,也被称做新一代“热题材神投手”。
“给马云、宗庆后编过书,他们给我的启发是语言要有信息量”
鲁引弓在红旗出版社任总编辑时做过一本成功的书叫《马云内部讲话》,“马云年轻时就跟我很熟悉,他是一个哪里热闹就去哪里的人。我目睹了一个巨星大佬的成长。”那会马云还是英语老师,常来报社找他的学生,“他很自来熟,喜欢跟我们一起策划新闻报道,告诉我们街上哪里的英文单词拼错了,带记者一起去采访。”
鲁引弓(右二)和马云(右一)
那会鲁引弓是钱江晚报文艺部主任,策划活动时也会邀请马云做嘉宾,“马云给我的启发就是,他对热闹的、具有新生势力的东西都感兴趣,观点也很敏锐。那会都市报刚崛起,他就常来报社,后来互联网热了,他就去钻研互联网。马云也很有激情,他是那种先把自己‘燃烧’起来,还能燃烧别人的人,所以有很多年轻人喜欢他。
马云创业成功后鲁引弓约他做书,整理了他的内部讲话书稿,“我当时就觉得这本书能卖得很好,他有金句有智慧,又有很强的信息量和情感,而且语言有魅力和感染力,果然第一年就卖掉了30万册。”鲁引弓笑说,这对我的创作也是有启发的,让我明白内容创作在今天的门槛,那就是得有新的信息量,对生活得有新的洞察。
后来鲁引弓又策划、组稿了宗庆后传记《宗庆后:万有引力原理》等一系列财经作品,“你会发现,今天许多优秀的企业家,就像哲学家,对人生、人性、时代有敏锐的洞察。”
鲁引弓也总结了,“为什么他们的话让我觉得有营养,有新的内容?是因为他们站在各种新问题、新矛盾之间,处理那么多矛盾,经过自己的消化,他们得出的那些结论,是有新意的,是对生活和人性的新发现。”鲁引弓说,所以他自己写书时,也争取给大家提供新的视角、情感模式、价值元素,否则别人已经懂了的东西,你再写一遍,他为什么还要看呢?
“拥有多年媒体和出版经验,在创作中就会多一些运营思维”
如今在浙江传媒学院任教授的鲁引弓写作的十几个小长篇,版权都被买走了。数量多,以及这么抢手,也离不开他在写作中主动的产品运营思维。
长时间的媒体工作生涯,给他的最大收获是理解了内容创作中“资讯、知识、情感、故事”四要素的相互关系,“我从媒体向文学的转变,类似无缝对接。我的创作中有明显的媒体因子,创作的最初信息来自采访,话题提炼的精确性也来自多年媒体工作的训练。”
“其实,用今天的话来说,媒体生涯就是在做产品运营,需要考虑受众,需要对题材进行精准判断。”鲁引弓做过记者、部门主任、副总编辑,以及出版社主编。做报纸副总编辑时,每天下午都要跟各部门主任谈版,“这意味着要在下午4点-5点间,根据各部选题,从各种素材中迅速判断新闻点在哪儿,并找出最适合头版的重磅新闻。如果选错了,意味着什么呢?打个比方,如果当天本城零售印了10万份,那可能有大量的报纸会在傍晚时被退回。当出版社总编辑时也一样,组书稿时也要判断,如果判断错了,就等于把人民币变成了纸,然后纸又变成了废纸。这些书以后都会被退回来的,能堆半个办公室。这种压力,锻炼了人对题材的判断思维。”
媒体工作还有一个特点是快速反应。鲁引弓跑过文化条线,那时发稿途径没有现在便捷,他常常趴在演出后台写稿,找好报道角度和新闻点后还要快速成文,并且“一遍过”,再火速送到单位,所以拖延症是不行的,“以前有个说法,文艺青年的抽屉里都有10多个小说的开头,而写作需要克服这样的状态。我认为,写长篇相当于跑马拉松,要尽量精准地把体能分配在各个点,这样才会有效率,才能把它跑下来。”在他看来,不拖延反而省力,太拖拉的话,有可能把自己写得更累,甚至兴致写没了。
如今在高校待着,有了更多的创作时间,鲁引弓开始明白为什么作家爱跑步,除了获得体能,更重要的是,写作和写新闻稿是不同的,写作需要魂穿人物,像《小欢喜》这样3个家庭10多个人物的小说,写起来就特别累,需要代入每个人的内心,“写作有时会产生负面情绪,因为触碰到了人物内心的幽暗,跑步能让自己情绪挥洒,开心一点。跑着跑着,有时那些人物会在我脑海里渐渐养成,变得丰满。”
扬子晚报
紫牛新闻记者朱信智摄
快问快答:
K=孔小平
L=鲁引弓
K:写了这么多与教育相关的小说,最大的收获是什么?
L:收获了很多读者,尤其是学生,他们还会给我点题:叔叔,你写一个篮球故事吧。叔叔,你记住一定要热血。其实这说明什么?说明他们生活中缺少年人的激情,都在培训班的题海中刷题吧。
K:你跟马云下面会有合作吗?
L:他退休后要做公益教育,我问过他了,他说“ok,必须一起”,所以我们还真有可能会合作。我已经写了那么多教育题材,如果能介入的话,对我不仅有意义,对于写作来说,或许还能得到更多教育故事素材。
K:你的笔名是怎么来的?
L:鲁引弓是我的笔名,因为本名“鲁强”的人比较多,我母亲姓强,我就把“强”字拆开,取“弓”,而“引”也有“弓”,组合起来有“引弓而发”的意思。苏童先生觉得我这笔名挺好的,比较有动感。
K:有没有跟一些作家交往的趣事?
L:说个好玩的,我读大学时看到我姐姐一个本子上写着“随便写什么。余华”。姐姐说在杭州读书时请一个来学校做讲座的青年作家写的,签名时这青年作家问签啥,姐姐就说“随便写什么”,他就这么写了。30多年后,我遇到余华,提到了这个签名。余华说“记得记得”,甚至说记得当时的情景,只是没想到是我姐姐。
K:当作家有什么目标?
L:希望我的读者在辛苦地上了一天班回到住处后,看到我的小说或电视剧能开心一些,第二天能高兴地去上班,就很满足了。
文
扬子晚报/紫牛新闻记者孔小平
视频
扬子晚报/紫牛新闻记者朱信智
原标题:《面对面
鲁引弓:《小欢喜》系列暖心故事,是送给中国家庭的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