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秦珊
自从13年前老公生病偏瘫后,我们就不睡在一张床上了。
长期与老公分床睡,忽然有一天,在不得已的情况下,要重新睡在一张床上,还真有点不适应,也可以说不好意思。
我和老公一人一张大床,他睡在里屋,我睡在后院盖起的大房间里,有事他叫我,没事各睡各的。打呼噜,说梦话,谁也不影响谁,真的又回到了婚前的自由感觉。
有人说:这是睡独了。是睡独了?还是睡毒了?我倒不知道选那个字好,反正一个人睡,挺自在的。
7月20日那场大雨,住在一楼的许多人家屋里都进了水,我家倒没进水,就是我住的这间后院建起的大房子屋顶有点渗水。天气预报,又一场大雨即将到来,为了不让雨水浸湿我的梦,前天,我请人把房顶维修了一下,顺便将我的房间刷了白灰。
刚刷过的房子肯定有味儿,刷房人说是没甲醛,但万一有呢?我要睡在哪里呢?
老公说:“健康第一,别犹豫了,今晚,你来睡我床上吧?
他嘿嘿地笑着,一脸诚恳。
都老夫老妻了,有啥羞涩的,但心里还是怕这一夜睡不着,不习惯呀,可能。
为了健康,那就依了他吧。
除了两个人睡翻身比平常不自在外,也没有别的什么,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聊着,后来,他让我给他按摩一下挨着我右手的左手。
我按揉着他的左手,问他有感觉没有,他说没有,只有掐他的时候,才有一丝感觉。于是,我就一个指头、一个指头地掐着他。
年,老公因脑溢血偏瘫,左手和左脚走起来都不利索,左手始终胖胖的,像发面馍一样,我就叫他猪手。
给他按摩着猪手,我让他给我讲隔壁根强的故事,我早就想写写根强了。
根强和他是邻居,他们是发小,但根强很不幸,55岁就死了,在这55年之中,他16年都在监狱里度过,老婆、孩子早就离他而去。
老公说,根强小时候没少挨小伙伴们欺负,那年根强他们才7、8岁,有人发现他家门口写有反动标语,都说是根强写的,连警察都来了,还把根强叫去,让他写字,根强吓的手直哆嗦,警察一看他连“打倒”的“倒”都不会写,又是小孩,就把他放了。
这是根强第一次与警察打交道。
至于他后来因为什么入狱,那我知道,回头慢慢写出来。
在对根强命运的叹息中,我对老公说:“你咋说比根强有福,根强身边无儿无女无老婆,从监狱回来连低保也吃不上,最后和他爸一样得肺癌而去世。你呢,虽说有病,但有人侍候,还有退休金,你还想啥?!”
老公嘿嘿的笑着,一会儿,再叫他,他不吭声了,他进入了梦乡。
我自然睡不着,想想根强的凄惨,又想想老公的不幸。
一抬头,发现我睡的屋子里的小窗子因为让它跑味,竟然忘拉窗帘了,天上的月光都能看见,还圆圆的,可不,又快农历7月15了。
我连忙下床,把窗帘拉上。
我又一次上床,不小心压住了他的左手,反正也无睡意,就给他按摩吧。
突然后悔起来,如果这十几年我们没有分床,如果我天天晩上睡觉时给他按摩,没准他的手会早已有了知觉,有了知觉他还会给我拎锅做饭,给我们做好吃的,哎,他可是厨师呵,自从嫁给了他那天起,我也算享福的人,我整天读我的书,写我的文章,下厨做饭都是他的事儿,有时搅个面汤呵,熬个稀饭呵,这些小活可能是我的。
那些年冬天,兴吃芥菜丝、萝卜干,你不知道他的手工有多好,芥菜丝切的不粗不细,支支楞楞,切好的芥菜丝白花花一案板,他总是一边看着电视一边切着芥丝,等我睡一觉醒了,他还在一边看电视一边切芥丝。我说:“在擦子上擦多省劲呀?”
他说:“不行,那吃起来不脆,还有水分。”
他腌的芥菜丝据说有祖传秘方,连我都不知道,反正我也不做饭,那腌好的芥菜丝一定是很好吃的,那么多年来,我家芥菜丝吃的没有送人的多,人们光知道好吃,怎么做的,我感觉有些步骤老公没有全部告诉人家,这叫:人家都知道怎么做的,厨师就饿死了。小样,还留一手啊。但当他不会做的时候,他把腌芥丝的方法传给我,我没那么自私,方法全盘推出,还手把手教会愿意学的人。
老公还很好学。
八十年代,他看我用电脑发稿子,他也想学电脑,可是他拼音不会,我就教他查字典,他楞是废寝忘食,不仅学会了拼音,还学会了聊天、打游戏。据说还有网友喜欢他,我花椒他:“难道你还网恋不成?都一把年纪了?”他嘿嘿笑着,料他也不敢跑出我的手心。
我们刚结婚不久,报社派我去北京《人民日报》参加新闻培训班学习,就半个月时间,老公还给我发了封信,还是用我们宣传部稿纸写的,抬头空两格写着:亲爱的老婆……
我看了嘿嘿一笑,他还写:你要注意体(休)息……
休字写错了,我习惯的在体字下面画了一横杠。哈哈。
这封信到现在我还放着,30多年了,这是我一生中第一次收到他的来信,也仅有这一次呵。
生了孩子以后,我由于奶水少,夜里孩子一闹,我都把他从梦中蹬醒:“去,给孩儿沏奶去。”
有时,他装睡,我再蹬他。
大冷天,那时也没暖气,谁也不想出被窝。可他不去谁去呢?
最气人的是他喝多的时候,你任凭把他蹬地下了他也不起来,哼哼的。第二天,再问,他说不知道啊。
年,他病了,病得把最最关健的手,也没了知觉。
有人对我说:你坐吃等喝的日子没了。
也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我成了他的左膀右臂。
天塌来又怎么样,有我呢。
这不,13年也走过来了吗?
最近,再读杨绛先生写的《我们仨》,其中有一段话让我看了落泪,书中这样写到:他已骨瘦如柴,我也老态龙钟。他没有力量说话,还强睁着眼睛招待我……他现在故意慢慢儿走,让我一程一程送,尽量多聚聚,把一个小梦拉成一个万里长梦。这我愿意。送一程,说一声再见,又能见到一面。离别拉得长,是增加痛苦还是减少痛苦呢?我算不清。但是我陪他走得愈远,愈怕从此不见。
杨绛写时他们夫妇已经80多岁了,80多岁的老人也不想看到自己的老伴终将离去,也想送一程再送一程,也想把一个小梦拉成一个长梦。
我身边熟睡的老公,他才刚过60岁,我相信我们的梦还长着呢,尽管他左手没了知觉,但脑子还很好使,我不开心的时候,还逗我,我不会做哪样饭时,一声:老赵,教教我呗……
在这后半辈子当中,我最喜欢听的是苏芮唱的《牵手》,歌中唱道:
因为爱着你的爱,因为梦着你的梦,所以悲伤着你的悲伤,幸福着你的幸福。
因为路过你的路,因为苦过你的苦,所以快乐着你的快乐,追逐着你的追逐。
因为誓言不敢听,因为承诺不敢信,所以放心着你的沉默,去说服明天的命运。没有风雨躲得过,没有坎坷不必走,所以安心的牵你的手,不去想该不该回头。也许牵了手的手,前生不一定好走,也许有了伴的路,今生还要更忙碌。所以牵了手的手,来生还要一起走,所以有了伴的路,没有岁月可回头。
这歌真像是给我们两口子写的,所以牵了你的手,来生还要一起走,所以有了伴的路,没有岁月可回头。
看着熟睡的老公,我一边给他按摩手,一边想:老公呵,会不会有一天,我把你的手捏疼了,捏醒了,你还会给我做饭,做好吃的?你肯定说:“会,我还会照看我们的孙子、孙女儿。”我相信。
老赵,你听着呵,不管过成什么样,我们都要:执之子手,与子偕老,像杨降先生说的那样,谁也别先走,在一起做更长的梦,走一程,又一程,直到永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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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秦珊(秦喜凤),祖籍郑州。郑州市作家协会会员。从事企业报编辑记者工作三十多年,爱好写作,作品散见国内报刊和各大文学网络平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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