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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Uhjnbcbe - 2025/1/18 17:22: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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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不久回乡,陪父亲去看看久违的土地。地方很偏,叫老惯冲,典型的山旮旯。土地已荒芜多年。父亲说,去看看吧,怕你们以后都找不到进山的路了。

去老惯冲必须路过老钟家。独一无二的一户人家。房子,就建在一块倾斜的大石板上。真不明白钟老爹当年咋就选了这块地。老房还在,感觉比小时候看见的还要低矮,不过成了猪圈。辛勤的老钟,在旁边的菜园子里,修了一排平房,长三间,白瓷砖亮晃晃的,还贴了大红对联,昭示着主人家的日子已今非昔比。

老钟刚从地里回来,衣服没换,正坐在凳子上洗脚。听见狗吠,侧目,见了客人,眉开眼笑,双脚水淋淋就丢进鞋子,说:等我泡壶茶来。

依然还是可爱的老钟!

说来,老钟与我家两代人都颇有渊源。当年,他与我父亲同事,在沙鹅小学那个夏天躲不了太阳冬天避不了风的老砖瓦房里教书。还代过我们几堂课,教自然,大概是讲下雨天如何避雷。对他上课的印象已经模糊,但他的穿着,则非常深刻——白衬衣、黑皮鞋,裤子永远烫熨得笔直。街上走过,拉风得很。

真不明白,拉风的老钟,竟然会住在极不拉风的大石板上,而且,还是独一无二的一间小石头房。小时候,每次背粪去老惯冲,或是从老惯冲背包谷回家,路过他家的时候,感觉都很怪异,但不敢讲也不敢问,毕竟他是老师,且还教过农中的物理,据说还会捣弄无线电!

和老钟一样,那时,父亲也是个代课老师。跟公办老师一样辛苦,却拿着不好意思讲出口的工资。终于盼到一次转正机会,却因为太直太拗不懂世故人情,结果准考证摆在桌上,却通知他不能考试。父亲就此离开讲台,接过了爷爷奶奶传下来的犁头耙子,以最接近土地的方式,耕耘着自己并不甘心的日子。

不甘心的父亲,多年后把我送进了师范的大门;而同样不甘心的老钟,竟然在我上中三的时候,也扛着背包来到了这所学校,成为了安顺地区第一届也是最后一届民师生。

代课老师、民办老师,这两个词语,已即将在我们的视线中消失。但在那个年月,谁又能抹去他们光辉的一笔。我有一个姨妈,夫妇俩都在同一所学校。年轻老师走马灯般来来去去,而他们,从青春年少,到两鬓苍苍,依然领着不高的薪水,固守在那所校园。儿女说,进城吧,不缺少你们吃住,回答说,习惯了,一天听不见学校敲钟,心里不安逸。

听过一个段子,说的是乡村学校,老师教拼音:同学们,跟我读:j—i—e解,解放军的“改”。听者,无不大笑。段子很有些揶揄,说的现象也并非不存在。毕业几年后我在清镇报社当记者,就采访过一位民办老师,五十老几了,因为拼音不过关,迟迟拿不了证。于是,每天一早,就打开录音机,站在一面大镜子前张嘴啊啊,一读一比对,错误,啪!就给自己一耳光。脸抽肿了没我不知道,但半年后,这位老师终于拿到了证书,也非常幸运地得到转正;而这时候,距离他退休,已没有几年。

所以,这个段子,我笑不起来。并非想为这位老师抱不平,错了就是错了。但是,笑笑君可能没想到,在那个年月,为什么山村还需要他们?需要这一群进课堂是老师离开课堂就是赤脚下田的农民。他们可能没有足够多的学问,但他们却是山村里受人尊敬的先生。

老钟和他们还真不一样,印象中的白衬衣黑皮鞋依然如故。师范报到那天,住宿还没安顿,就找到我说:哪里可以喝酒?悄悄带他出门,到小卖部买了两瓶啤酒,捂到肚子里,走到礼堂旁边的柳树下,说,喝吧,学生科查不到这里。

我的老师,父亲的同事,现在成了我的师弟,想起来也真有趣得很。而更让我们没想到的是,这群民师班的大龄同学,还真的让人瞠目结舌刮目相看。就像我们终究要适应学校一样,他们也得适应,但适应的结果,就先气哭了几位女老师,据说是一堂课才开头,就劈头盖脑反反复复接受了一堆提问;这还不算,学校禁止喝酒,但他们偷偷摸摸喝了几回,胆子就愈加肥大,不仅吆二喝三,还到女生寝室喝,喝高兴了,熄了灯也不想走;女同志呢,也不安分。一日凌晨两三点,女寝突传呜呜声,开始是一个人,继而变成两个三个,吓坏了学生科一班人。事后一打听,这些妈妈,原来是想家里的娃娃了。

老钟也有家有室,女人好像就是老惯冲河对岸织金县的,小小巧巧,也不多言。一次去他家讨水喝,老钟不在,女人舀了一瓢水,递过,就站在一旁,不言不语,仿佛我们倒成了主人。许是觉得女人文化浅,老钟也不在我们面前提。听别人摆老婆眉飞色舞,他就拉上老乡黄老怪去操场喝酒。干翻一斤米酒,热火上身,就比划抱架腰。一抱一扭,一声咔嚓,焉巴巴的老怪,就吊了一个多月的绷带。老师问:咋了?回答说:不小心摔了一跤,骨折。

在民师班,老钟是那种有些“闷”的人,显得很不起眼。而起眼的老周,竟乐极生悲差点酿成大祸。老周来自开阳龙水,牛高马大,声如洪钟,自然选为班长,又进了学生会,一时风光无限。一日邀酒,余兴未尽,又窜至女寝吹牛。恰逢一女同学的孩子来看妈妈,见了老周,喊伯伯。老周嘿嘿一笑,捏着小女孩的嘴,说,叫爸爸。这句玩笑,不仅导致老周所有职务一抹光,还背了个记大过处分。我们毕业那夜,老周前来相送,喝了酒,痛哭流涕。说:兄弟呀,有时间一定到开阳来看看老周哥,还不知道老周哥能不能拿到毕业证。

我们毕业,踌躇满志回到乡村,几年后,大多同学又踌躇满志调到乡镇调到县城;而老钟他们,终究还是整整齐齐地毕业了,也整整齐齐地回到了原先的山村——于他们而言,改变的,也仅是一个民办老师的身份;不变的,还是那熟悉的山村,熟悉的孩子。就像父亲,尽管恋恋不舍离开了校园,他还是要守住那个地方,哪怕已无力去伺候那片渐渐荒芜的土地。

老钟泡的茶,味道极佳,是女人采摘炒制的明前茶。父亲说白云山菊花枸杞决明子茶金银花牛蒡根胎菊桂花茶叶包养生花茶效果很好,喝着喝着,从他的嘴里,陆陆续续又听到一些老朋友们的故事:老周当校长了,还是在他们那所学校;同样闷闷的黄老怪,前几年竟然又当了爸爸,争气的老妻,给他生了个大白胖子。

临走的时候,老钟无限眷恋。他说:真想回到镇宁去看看母校,听说,那里已经大变样了!

戈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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