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之是飞蛾扑火,非死不止。”——瞿秋白
北漂少女丁玲,与报社编辑胡也频相识于懵懂无知之际,*气同居,却度过了多年无性的夫妻生活。
情窦初开,她已不满足于眼前这个“弟弟”般的男人,幼年丧父的她将全部热诚与真心交付给老师冯雪峰。
她在写给冯的信中赤裸裸表达爱意,多希望与胡也频的无数个吻中,有一个是冯的。
后来三人于西子湖畔同居纠缠,再后来,胡也频被枪杀,冯雪峰已有家室,孤身一人的丁玲感动于翻译冯达的温柔,却不幸被连累入狱,自杀未果,狱中产女。
延安的日子很苦,但她被一双眼睛深深吸引,她不知道,正是那一双深邃又明亮、来自比自己小13岁的男演员陈明的眼睛,指引她熬过未来40余年的坎坷人生。
我想,如果不是丁玲,任何一个女子,在经受如此多情感打击之后,大概不会勇敢去爱。
正因为是丁玲,才能如飞蛾扑火般热烈、灿烂,浴火重生。
丁玲爱情游戏
“那时我们真太小,我们像一切小孩般好像用爱情做游戏。”
年,丁玲出生于湖南农村的一个蒋姓大户,年仅四岁,其父早逝,家道中落,只能与生母相依为命。
生活的艰难炼就了她不同于寻常女子的坚韧心性,18岁的她,在开明的母亲的支持下,断然解除了家族为自己和表哥包办的婚约,并登报痛骂其舅。
一路逃到上海,同行者为好友王剑虹,不久,王剑虹便与瞿秋白陷入热恋,无暇顾及丁玲。
年,与瞿结婚不满一年的王剑虹因被瞿传染肺病去世,此后,瞿立即与她人成婚,这是另一个故事了,我们暂且不提。
好友辞世,丁玲遭受了不小的打击,她离开伤心地,只身来到北京求学,却在此遇见了人生中的第一位男人——胡也频。
丁玲和胡也频“看见那房子里的一切都同我们住处差不多,床是硬木板子的床,地是湿湿的发霉发臭的地,墙上有许多破破烂烂的报纸,窗纸上画了许多人头,便很觉得稀奇,以为一个女子住到这样房子里,不害病,不头痛,还能从容地坐在一个小小的条桌边写字看书,真是一个了不起的人物。”
这是沈从文回忆自己和好友胡也频第一次来到丁玲寓所的情景,也许,正是这种不同于大部分女孩的、从容、洒脱的气质深深打动了胡,相识第二天,他便对丁玲展开了猛烈追求。
当时,丁玲弟弟夭折,胡也频一路追到丁玲家中,送她一束花,期间夹了一张小纸片,上面小心翼翼地写着五个字——“你的新弟弟”。
除此之外,胡为了俘获丁的芳心,没少干讨好的事,比如赫然在自己的名片上印了“丁玲弟弟”的名号,尽管他还比丁玲大一岁。
在这份爱里,丁玲是被动的,而胡也频却早早地入戏,沉溺其中,不能自拔,用丁玲的话来说,便是“一天到晚,似乎充满了幸福的感觉,无所要求,心满意足,像占满了整个世界一样快乐。”
丁玲和胡也频丁玲这生米就半推半就地被熟饭胡也频拌得夹生了。二人从老家回到北京,
“我那时的确对恋爱毫无准备,也不愿用恋爱或结婚来羁绊我,我是一个要自由的人,但那时为环境所拘,只得和胡也频作伴回北平。本拟到北平后即分手,但却遭到友人误解和异议,我一生气,说同居就同居吧......”——摘自丁玲年3月1日致白浜裕美信
同居后,胡只是一名编辑,丁玲也尚未开始写作,两人只能靠胡微薄的薪水和丁母按时寄来的生活费清贫度日,虽穷,但有兴味。
胡也频身上特有的勇猛、热烈、执拗、乐观都使得丁玲大为惊异,两人没钱的时候,可以只带两块饼,跑到山里在太阳和露天里过一天。
可这在丁玲那里却成了十足的负担。
“也频对于我们的将来非常悲观,但他非常爱我。他全部的时间都被两件事占去——写诗和恋爱。我要从恋爱中逃脱,但不知道怎样个逃法。”
“我并非不喜欢他,但怕他太过爱我。”
丁玲值得一提的是,正如胡也频不能真正满足丁玲的情感和精神需要,同居前几年,他也从未和丁玲有过“夫妻之实”。
丁玲说胡是“纯洁得很”,其实,胡也频并非那个年代流行的“柏拉图之恋”、唯爱哲学的信徒,不过是尊重丁玲的意愿罢了。
不算情书
“...总之,我和他相爱得太自然太容易了,我没有不安过,我没有幻想过,我没有苦痛过。然而对于你,真正是追求,真有过宁肯失去一切而只要听到你一句话,就是说‘我爱你’!”
这个“你”,不是胡也频,而是丁玲、胡也频、沈从文三人的日文老师——冯雪峰。
那时,丁玲已经在文艺界崭露头脚,小说《梦珂》、《莎菲女士的日记》等发表在《小说月报》头条位置,各大报刊惊呼:“好似在这死寂的文坛上,抛下一颗炸弹一样,大家都不免为她的天才所震惊了。”
有了收入,丁玲打算拿稿费去日本留学,胡和沈也有此意,冯雪峰便经人介绍来教授日文。
当时,冯雪峰在北大自学日语,关于两人初见,丁玲在之后与美国作家斯诺夫人的一次谈话中深情回忆:
“一个朋友的朋友开始来到我们家里,他也是一个诗人。他长得很丑,甚至比胡也频还穷。但是在我们的许多朋友当中,我认为这个人在文学方面特别有才能。我们在一起谈了很多。在我整个一生中,这是我第一次爱过的男人。”
不知胡也频听到心爱的女人说出这番话会作何感想?
丁玲和冯雪峰年,北京和上海之间发生了戏剧性的一幕:
首先是冯雪峰离开北京来到上海,接着,丁玲便不顾一切地追到上海,紧随其后,胡也频也循着丁玲的脚步来到上海。
丁玲犯了难,面对两个男人,她竟大胆地提出要和他们共同生活!
更别提是在那个保守的年代,这样三人同居的事,简直前所未闻,经历了一段荒谬的“三人行”,胡先憋不住了,跑去找沈从文哭诉,沈从文劝慰他:爱她,就想办法让她回心转意。
于是胡坚定地守候在丁玲身边,最终,以理性著称的冯雪峰选择退出,这一段惊世骇俗的故事才算告一段落。
年2月7日,胡丁同居7年,年仅29岁的胡也频被枪决,一声枪响,胡成了烈士,丁成了无家可归的人。
丁玲、胡也频和儿子她去找老情人冯雪峰,此时的冯已有家室,尽管心中同样放不下丁玲,可为了革命同仁的遗孀抛妻弃子,这绝不是冯雪峰能做出的事。
这时,史沫特莱采访丁玲,需要一位翻译,也就是时年26岁的冯达。冯达的出现无异于丁玲冬日里的一缕暖阳。
身心俱疲的丁玲很快沦陷在冯达的温柔攻势里,在她人生中那段最难熬的日子里,冯达给她继续生活的信心。
年11月,他们同居了。一切似乎又重新回归正轨,可天不遂人愿,6个月后,在严酷的白色恐怖下,丁玲被国民*特务秘密绑架。
丁玲痛苦至极,一口咬定是丈夫冯达出卖了自己,泄露了自己的身份,她在狱中寻死,冯达含泪对天发誓,绝不是自己,丁玲才作罢。
当时,宋庆龄、蔡元培、鲁迅、罗曼·罗兰等名人联合发起营救会,身为左联负责人的冯雪峰还将他与丁玲的往来信件编辑为《不算情书》发表,既为纪念,同时也为营救造势。
在浙江莫干山的监狱中,丁玲怀上了冯达的孩子,后来被营救出狱,丁玲头也不回地决然离开丈夫,来到延安,此后再不相见。
丁玲和冯达黑暗中的光
“如果没有他,我是不可能活到今天的。”
年6月,延安文艺界为纪念高尔基逝世一周年,举办了一场文艺晚会,一个叫陈明的小伙子扮演伯惠尔,那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一下子吸引了丁玲。
据陈明回忆,第一次见丁玲,是在西站团第一次会议上,她穿*装、打裹腿,系一根皮带,跟其他人差不多。
来西战团前,陈明根本没想过自己要谈恋爱,更没想过是跟名人丁玲谈恋爱。他说,丁玲对自己特别好,在生活细节上照顾他,超出了一般同志之间的关爱。
丁玲和陈明有时是专门给陈明留下群众送给自己的枣子、花生;有时是托人弄牛奶,煮好后从山上送到山下;有时为了照顾有胃病的陈明,丁玲干脆把自己的津贴省下来,给陈明买烧饼,自己喝陈明喝不惯的小米饭。
后来,到了马列学院,关于二人的传闻越来越多,什么丁玲爱上了一个小丈夫啊,这让陈明听了很不高兴,反倒是丁玲满不在乎地劝慰陈明:“随他们说去,让他们说上几年,还能说几十年?”
两人的暧昧关系一直持续到一次吃饭时,陈明不知是试探还是无意,说道:“主任,你也应该有个终身伴侣了。”丁玲反问:“我们两个行不行呢?”
陈明吓了一跳,之后还在日记本上显示了自己的焦虑:让这种关系从此结束吧!
谁知丁玲看到后,说:“我们才刚刚开始,干嘛要结束呢?”
丁玲和陈明于是就有了这样的一幕:
年的某一天,38岁的女作家丁玲和25岁的年轻男演员,手牵手站上了延安街头。
即使放在今天,相差13岁的姐弟恋恐怕也不被人们看好,两人结婚,好友柯仲平就质疑:“你们年龄相差这么大,行吗?”
好在陈明坚定地表态:“为什么男人年纪大,女人年纪小就行,反过来就不行?我们就是要反这个封建。”
其实,早在读高中时,陈明就有了自己的“理想型”:
“我最讨厌娇滴滴、花枝招展的女孩,坐电车碰到这样的女孩,我也不让座。漂亮不漂亮在其次,‘情人眼里出西施’,只要不讨厌就行,关键是心要正,思想要一致。所以我在西战团里对丁玲这样非常热情、直爽的女性很有好感。”
年,丁玲被下放,陈明不离不弃,关在“牛棚”里,有人劝陈明:“老丁已经定性了,何必还守着她呢?”
陈明回答:“我们两个人都是反封建的战士。”
丁玲、陈明和女儿年,丁玲获得平反,此时的她已是75岁的老妇,在60多岁的陈明面前就像初恋中的女孩,同行时会乖乖跟在陈明身边、会为了街边的炒栗子对陈明撒娇、还会在散步时把头轻轻靠在陈明胸前......
丁玲在生命尽头又创作了《魍魉世界》等万字著作,她很清楚陈明对自己无微不至的爱护:“如果没有他,我是不可能活到今天的;如果没有他,我即使能活到今天,也是不可能继续写出作品来的。”
丁玲和陈明年,弥留之际的丁玲用尽全身力气,拉起了一直守候在床边的陈明的手:
“你再亲亲我,我是爱你的。我只担心你,你太苦了。”
陈明含泪吻在妻子额头上,后者含着微微笑意,与世长辞。
陈明在晚年出版了《我与丁玲五十年——陈明回忆录》,书中有一段话感人至深:
“我与丁玲的结合,有些朋友对我们的关系能否长久表示担心。我知道,自己不应该也不可能再有变化,丁玲是值得我去爱的,值得我用一生去爱的,以后的50年共同生活就是我们的证明。”